男女主角分别是沈靖婉宋公子的其他类型小说《乌门嫡女沈靖婉宋公子结局+番外小说》,由网络作家“六月六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“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风光的学士府大小姐?”水红长裙的女子站在床边,清丽姣好的面容神情讥诮。“三个月前你的妹妹被当地流民欺辱,第二天悬梁自尽。你的弟弟为了给她报仇,被人打断手脚奄奄一息扔进了乱坟岗。你的父亲也早在流放途中病重去世。现在你们沈家除了你,再无旁人。”女子凑近她耳边,红唇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。“他一直都在欺骗你!”沈靖婉从睡梦中惊醒,猛地从床铺上坐起。外间碧巧听见动静,急忙起身点了蜡烛,擎着烛台匆忙进来,走到床边挂起了纱帐。“小姐又做噩梦了?”见沈靖婉面色苍白,满头大汗,碧巧放下烛台,取过引枕放到她身后,又伸手探了探她中衣,湿了大片。翠容披着衣衫跟在后头进来,把两侧的烛灯都点燃了,昏暗的屋内一下明亮了起来。“让人准备热水,小姐要...
《乌门嫡女沈靖婉宋公子结局+番外小说》精彩片段
“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风光的学士府大小姐?”
水红长裙的女子站在床边,清丽姣好的面容神情讥诮。
“三个月前你的妹妹被当地流民欺辱,第二天悬梁自尽。你的弟弟为了给她报仇,被人打断手脚奄奄一息扔进了乱坟岗。你的父亲也早在流放途中病重去世。现在你们沈家除了你,再无旁人。”
女子凑近她耳边,红唇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。
“他一直都在欺骗你!”
沈靖婉从睡梦中惊醒,猛地从床铺上坐起。
外间碧巧听见动静,急忙起身点了蜡烛,擎着烛台匆忙进来,走到床边挂起了纱帐。
“小姐又做噩梦了?”见沈靖婉面色苍白,满头大汗,碧巧放下烛台,取过引枕放到她身后,又伸手探了探她中衣,湿了大片。
翠容披着衣衫跟在后头进来,把两侧的烛灯都点燃了,昏暗的屋内一下明亮了起来。
“让人准备热水,小姐要沐浴。”碧巧拿出手帕擦了擦小姐脸上的汗,又从柜子里取出新的中衣替她换上,吩咐翠容道。
“不用,我没事。”是了,她已经回来了,这里已经不是尚书府。沈靖婉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,落到她身边这两个丫头身上,终于回过了神。
“把昨日那些我未看完的书卷取过来。”沈靖婉伸手揉揉眉心,靠着引枕说道。
翠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,碧巧轻轻拉了拉她袖子,从窗边的案桌上取过厚厚一摞书卷放到小姐床边,然后拉着翠容悄悄退了出去。
“你说,小姐这是怎么了?怎会突然喜欢看那些书了?”两人回到外间的软榻上坐下,翠容忧心忡忡看了一眼内间透出的烛火,压低声音凑近碧巧。
这几日她们几个丫鬟每晚轮流守夜,小姐自从那日淋了雨生了一场大病后便做起了噩梦,还让人寻了好些关于灵异鬼怪的书,她们家小姐一向不信那些鬼神之说,现在竟每日都要看上好几个时辰。
“不知道。”碧巧蹙眉摇了摇头。
“青竹说,那日她和小姐回来,走的是临安街。我听前面院子的小丫鬟讲,就在前两天,临安街上二皇子府的一个宠姬没了,听说是争风吃醋被活活打死的。”翠容又朝碧巧耳边凑了凑,犹犹豫豫,“你说小姐不会是……被什么脏东西冲撞了吧?”
“别瞎说!”碧巧心一紧,变了面色。却不由得想起小姐那日出府去见宋公子,回来路上淋了些雨,半夜突然就发起高烧,还说起了胡话,老爷夫人着急坏了,寻了好几个大夫来都不见好,还是老爷进宫请了太医,又折腾了两日,小姐才醒过来。
小姐醒来后,先是扑进老爷夫人怀里哭了好久,后来又抱着二小姐和三少爷哭了好一会儿,才慢慢好转过来。
“我也是担心小姐……要不然小姐那日回来,怎会病的如此凶险……”翠容咬咬唇,愁眉不展,“不说别的,就说小姐大病初愈,身子骨还弱着,总这么做噩梦对身体也不好……”
碧巧沉默片刻,低声开口道:“天亮后我去见见夫人。”然后翻身上了榻,“歇息吧。”
没有,什么都没有。沈靖婉揉揉酸涩的眼,把手里的书卷扔到一边。
这几天她翻遍了府里几乎所有记载着鬼怪志异的书,都没有和她一般的例子。
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,白皙纤长,骨肉均匀,粉白的指甲修剪圆润。这是一双属于年轻少女的手。
可她明明已经不年轻了,她生了重病,形容枯槁,奄奄一息躺在尚书府最偏僻的一个小院里,她早已不想活了,不过是靠着对流放在外的父亲还有弟弟妹妹的思念之情在苦苦支撑。
直到那个女人来了。
那个女人一句话便让她苦苦支撑的念头轰然倒塌,她心如死灰,知道自己大约是活不了了。
活不了了也好,她可以和父母,还有弟弟妹妹团聚。却没想她闭了眼,再睁开,竟然回到了少女的时候。
父母俱在,弟妹年幼,他们沈家圣宠正盛,她还是身份尊贵的学士府大小姐。
多像一场美梦。可身边这些熟悉的场景,温柔的父母,面容稚嫩的弟弟妹妹,还有少女时服侍在身边的丫鬟们,人人鲜活无比,又哪里只是一场美梦?
她是真的回来了。
天亮后,翠容和青竹进来伺候洗漱。
“碧巧呢?”净了面,沈靖婉坐到梳妆镜前问道。她身边的几个丫鬟里,碧巧是跟在她身边时间最长,也是年纪最大最稳重的,平常要是没什么要紧事,都是她在身边伺候。
翠容端过铜盆交给候在门外的小丫鬟,“她去了夫人那里。”
“小姐真好看。”青竹看着梳妆镜,边梳发边笑吟吟道。
沈靖婉看向镜中,对面的少女面容秀美,双眸明亮,如云乌发披散在胸前,衬的肌肤格外莹白细腻。
这是十五岁的她,正是年轻鲜嫩,花儿般的年纪。
她已经有很久没见过自己的模样了。在尚书府重病之时,她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落,面容一日比一日憔悴枯槁,不愿让她看了难过伤心,碧巧和翠容把她们屋中的铜镜抬了出去。
那是她嫁到尚书府的第三年,不过三年,这朵花便迅速凋零了。
“小姐太好看了,都把自己给看的呆住了。”翠容笑嘻嘻的打趣,从柜中取出几身衣裳,“小姐今日要穿哪一件?”
“那件浅蓝色的就好。”沈靖婉回过神,笑了笑道。
换好衣裳,收拾好,沈靖婉便往她娘方氏的院子去请安。
过去的时候方氏刚梳完妆,见她来了,笑着朝她招手,“婉儿来了,快过来。”
“靖柔和靖庭呢?”沈靖婉在她娘身边坐下,问道。
“他们还没过来呢。”方氏搂住女儿,伸手把她脸颊边的几缕发丝拂到耳后,柔声问,“听说你又做噩梦了?”
“嗯。”沈靖婉靠进她娘怀里,“是碧巧跟你说的?”
“你晚上总是做噩梦,你身边的丫鬟也是担心你。”方氏转头示意身后鹅蛋脸的丫鬟,“海棠。”
“是,夫人。”海棠从里屋的柜子里捧了个檀木锦盒出来。
“这块玉牌你先戴在身上。”方氏接过锦盒打开,从里面取出一块系着红绳,细腻润泽的白玉牌,小心戴到女儿颈项上,“这几日法华寺的高僧都在二皇子府,等二皇子府的事了了,娘就去请高僧来咱们府里做法事。你总这么做噩梦可不行。”
“娘,这块玉牌,你是从哪里来的?”沈靖婉低头摩挲颈间的玉牌,声音有些颤抖。
“说起来有些年头了,这玉牌啊还是你出生那年,一位云游的先生送的,本想着等你成亲那日给你的。”没有注意女儿的异样,方氏浅笑着开口。
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寒冬,沈旬在翰林院任职,还不是内阁的大学士。当时方氏和他成亲已经有五年了,可是一直没有孩子。听说城北翠山上的法华寺暂住着一位神医,医术十分了得,不顾雪天路滑,方氏领了几个丫鬟护卫便坐着马车去了。
求见了神医,诊完脉,开了药方,方氏往回走。回来的路上要途经一条小道,当时刚下完一场鹅毛大雪,大地白茫茫一片。小道被许多车轮来回轧过,地上积雪消融,十分泥泞难走,因而马车走的很慢。方氏挑开车帘无意往外看时,就见小道旁的雪堆里躺了一个人。
那人衣衫褴褛,蜷缩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,也不知是死是活。
冬天日短,天已经快黑了,天黑后这小道上就没有了行人,看天色,夜里还有一场大雪,那人躺在这里,只怕明日一早,便活不了了。
看着那人,方氏想到了将来的孩子,不禁动了恻隐之心,不顾丫鬟阻拦,让马车停下,然后派人去查看,见那人还有呼吸,便让护卫救了他,往平京城的一家医馆去了。
医馆大夫检查完,原来是被人棍棒打伤,又饥饿过度,没什么大碍,不多久便醒了。那人醒后,感谢方氏,方氏看他说话气度温文有礼,像是读书人,又听他说是路途中遇到恶人,盘缠衣物被人抢走,方氏心软,便让丫鬟取了些银子送他。
那人没有拒绝,收了银子,只在告辞离去时看了看方氏,微笑道,夫人心善,所求之事不出三月,必能应验。
方氏没把那人的话放在心上,每日照着神医给的药方煎药服药。如此过了两个月,一日早起方氏觉得腹部不适,中午用饭时更是闻到油腻味就吐,请了大夫来看,才知是怀孕了。
一家人大喜过望,第二年生下女儿沈靖婉,沈旬十分喜爱这个女儿,一家人夫妻恩爱,其乐融融。
直到沈靖婉三岁那年,远在江州的祖母生了重病,方氏和沈旬带着她回江州看望,途中在一个茶摊休息时,竟遇到了三年前救的那人。
那四皇子,母妃曾经是皇后身边的宫女,出身低微,又无外家依仗,为人沉默寡言,比不上其他皇子得皇上的喜爱,十六岁那年就主动请奏去了漠北历练,几年才回平京城一趟。
漠北条件严苛艰苦,却是隔开北方那些游牧蛮夷和庄朝的屏障。一个多月前有一部分蛮夷夜里偷袭边城,四皇子领着几个将士不仅打退了他们,还擒获住了他们部落的首领。皇上知道后龙颜大悦,令四皇子和那几个将士回平京城,要论功行赏。若她记得没错,就在论功行赏当日,她爹在朝堂上痛斥四皇子,性情阴冷,为人残暴。
四皇子登上帝位后,大臣提拔的提拔,落放的落放,她爹因胆大妄为,妄议天子被下入狱中,后来又被嫉恨他们家的人安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,惹得天子震怒,他们一家被处以流刑。
“可是爹,若您自认坦荡刚正之事,却是因为被人蒙蔽而犯的错处呢?”沈靖婉咬住唇,继续追问道。
上一世他们家衰落后,她一直感到疑惑,皇上的六位皇子中,她爹最不喜欢的是风流浪荡的二皇子,对四皇子,她爹虽不至于太喜欢,却也曾夸赞过。就在漠北边城遭蛮夷围困,四皇子率领将士杀出重围并擒获对方首领的消息传回平京城时,她爹就曾在她面前夸赞四皇子,虽性情有些捉摸不透,率兵打仗却还算有几分了得。
既然她爹对四皇子还算得上有几分欣赏,那为何会突然在朝堂上痛斥?她想了很久,才终于想起,就在论功行赏前,她爹曾经连着几日出门,都很晚才回来。她记得她爹回来时的面色似乎非常不好,连她娘和他们姐弟妹都不太搭理。
想起这件事后,她隐约觉得她爹态度的变化和这次出门有关。或许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话,又或许是见到了什么人,可惜她当年并未在意这件事情,便也不知她爹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何事。
后来等她想要知道的时候,学士府已经成了一座空的宅院,他们家的丫鬟仆人也早已经不在,她在尚书府的处境更是一日比一日艰辛,直到最后她悲痛而亡。
沈旬沉沉看着女儿,“婉儿,你到底想跟爹说什么?”
沈靖婉拉住她爹的手,浓密睫毛下一双澄澈眼眸郑重看着沈旬,“女儿是希望爹千万要谨言慎行,莫因为旁的人或事一时冲动,给以后留下隐患。”
沈旬皱紧眉,婉儿的话有些不对劲,似乎在说他以后会做什么事给他们家带来麻烦,可这以后的事婉儿如何会知晓?
“婉儿……”沈旬正要开口,沈靖婉出声打断他的话,“爹,答应女儿,千万记住女儿说的话。”
她知道她说的这些话很奇怪,可她没有旁的办法,她爹比她娘更是不信重生这种无稽之事,她只要她爹记得她的这番话,她一定会亲自找出事情的真相。
“爹答应你,会记住你说的话。”沈旬只好隐起心中的疑惑,答应道。
沈靖婉舒了口气,“那女儿就不打扰爹了,先下去了。”
“嗯,下去吧。”沈旬看着窗外女儿的背影渐渐走远,又皱眉站了一会儿,才重新回到书案前坐下。
了了一桩心事,沈靖婉心情轻松了许多,想着到处转转,便往她娘院子去了。
穿过花园,转过游廊,过了垂花门进到院子,正好门口的小丫鬟芳桃挑了帘子出来,见了她急忙行礼,“大小姐来了,夫人正在会客呢。”
“谁来了?”沈靖婉问道。
“将军夫人。”绿桃挑着帘子,“屋外凉的很,大小姐快进。”
沈靖婉走进屋内,解下披风交给丫鬟,紧走几步进到正厅,先给右手边的方氏行了一礼:“娘。”然后福下身朝左手黄梨木椅上端坐的华贵妇人盈盈一拜,“伯母。”
“让你好好休息,你怎又过来了。”方氏招手让女儿在身边坐下,一旁伺候的秋荷上茶。
“婉儿看着气色不错,可是大好了?”将军夫人赵氏笑盈盈看着沈靖婉,关切问道。
沈靖婉垂首笑了笑,“已经大好了,多谢伯母关心。”
“婉儿这一病,可把我吓坏了,幸好现在没有大碍了,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。”方氏叹息一声,爱怜的看着自己女儿。
“婉儿长得好看,又乖巧伶俐,是有福之人,姐姐不必太过担心。”赵氏安慰道。
见来的只有赵氏一人,沈靖婉疑惑问道:“晴儿妹妹呢,她今日怎的没来?”
赵氏和她娘是好友,感情深厚,两家时常来往。白晴是赵氏和白将军的小女儿,比她小一岁,两人一块儿长大,是十分要好的闺中密友。
“别提你晴儿妹妹了,这丫头最近看上个人,天天嚷着要嫁给他,我把她关在府里了。”赵氏蛾眉轻蹙,叹了口气。
竟有这件事?沈靖婉微愣,她上一世为了宋宣,疏忽了很多人和事,包括白晴。后来白晴的哥哥白彦在漠北战死,白家一蹶不振,白晴匆匆嫁给孙翰林家的二公子离开平京城,她们两人的联系渐渐少了。
上一世她们家被治罪,旁人莫不是冷眼旁观或是明哲保身,白家虽势力威望不在,却仍四处奔走相助,白晴更是为了她从千里迢迢之外赶回平京城。
想起这些,沈靖婉眼眶酸涩,急忙压下情绪,笑道:“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这么有福气被晴儿妹妹看上了?”
“是庆王府世子。”赵氏保养得宜的眼角都快愁出了细纹,“平京城里那么多的世家公子,你说晴儿看上谁不好,为何偏偏是他?”
竟是庆王府世子薛崇?沈靖婉意外,白晴天生高傲,世家公子中能入她眼的是少之又少,上一世若不是她哥哥出了事,她也不会匆匆嫁给孙家的二公子。
“这庆王府世子,身份尊贵,又有一个当侯爷的舅舅,皇上又对他关心看重,现下从漠北回来,又立了军功,可谓前途高远。按理说晴儿若是嫁过去,我和将军应是欢喜的。”
赵氏轻声叹息,满面忧愁。
“可你们也知庆王府的境况。他虽是世子,可现在王府中做主的王妃却非他的生母,他又常年在漠北,一年才回平京城一次。更何况他还失踪过四年,与庆王爷和王府中人并不亲厚,又有那些关于他暴虐凶残的流言……你们说,我如何放心让晴儿嫁入庆王府?”
“可晴儿这丫头偏生倔得很,前两日不过在大街上看了人家一眼,回来便嚷着要嫁给他,我和将军怎么劝都不听。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那世子每日下午都去城外的练武场,这几日天天央着她哥哥带她一起去。你说那练武场哪里是女孩子去的地方,好说歹说才劝下来。”
赵氏说着,看了一眼沈靖婉,又叹了口气,“还是你家婉儿好,那宋家公子,不说样貌才学是一等一的,就说家世,虽不如王府世子尊贵,可尚书府三位公子中唯有他是正房嫡子。他又对婉儿一往情深,婉儿嫁过去,是再美满不过了。”
“你有所不知。”方氏听着,面容黯下来,也沉沉叹了口气,“那宋宣千好万好,可宋家实在欺人太甚,我家老爷已经着人去退婚了。”
“这是为何?”赵氏吃了一惊,急忙问道。
方氏蹙着眉轻声道来。
沈靖婉听着她娘和赵氏细声说话,思绪渐渐飘到了这庆王府世子身上。
庆王爷是当今皇上的胞弟,娶过两位王妃,一位侍妾。第一位王妃是曾在战场上救过先皇一命的老侯爷的嫡女林氏,已于十几年前病逝。现在的王妃则是左相府的嫡次女唐氏,与王爷有一子一女。侍妾叶氏是王爷十几年前从江州带回的商户之女,与王爷也有一子一女。
这庆王府世子薛崇,是庆王爷和林氏唯一的嫡子,当年一出生便被册封为世子,很得太后和皇上的喜爱,从小便能随意进出皇宫,所受礼待,和宫中皇子无异。
世子六岁那年,林氏携着他回丰州祭拜过世的老侯爷和夫人,却在回平京城途中,路过林州的苍山时,遇上了山贼,混乱中,世子被山贼挟持着进了山。
苍山绵延几百里,古树幽深,山体险峻,密林深处又有猛兽出没,林州知府派了所有官兵日夜搜寻,山贼被尽数抓住,世子却无半点踪迹。
世子的舅舅永宁侯林乾得知消息,从漠北日夜兼程赶往林州,带着侍卫又披荆斩棘搜索了一个月,最后在一个断崖旁,找到了世子被猛兽撕烂的衣衫,衣衫上血迹斑驳。
林氏悲痛欲绝,让人在王府中建了一个佛堂,从此日夜在佛堂中抄诵经文,深居浅出,不问世事。皇上更是龙颜大怒,将林州大小官吏全部贬职,最后颁下律令,令各州府内肃清山贼,遇到山贼格杀勿论。
人人都以为世子已经被猛兽所害,却不想四年后,他却突然回来了。
这四年,林氏承受不了丧子之痛早已病逝了,庆王爷有了侍妾和新的王妃。永宁侯疼惜世子,把他接到侯府照顾。
十五岁那年,世子随着永宁侯去了漠北,每年只在他娘祭日时,回平京城一次。
这次回来,应是对付蛮夷有功,和四皇子一起论功行赏的。
算算年纪,世子虽已二十有一,可他和庆王爷父子感情淡薄,远不及次子薛远和幼子薛清得庆王爷喜爱。在王府中不仅不受重视,世子之位还不稳,又因着失踪的那几年和他冷漠凶残的处事手段有许多不好的流言。但凡有选择,勋贵世家们都不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,因此,世子至今还未娶妻。
只是这些人恐怕万万没想到,就在两年后的皇子之争中,却是这位世子扶持着四皇子登上了帝位,不仅被封了王,更是权倾朝野,位高权重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。
“宋夫人竟这般……”赵氏听完方氏的话,一双丹凤眼瞪得瞠圆,急忙问道:“尚书大人知道吗?他怎会同意宋夫人这般胡来?”
方氏冷声,“他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打紧,宋夫人这样,摆明了是不喜欢我家婉儿。婉儿若嫁过去,日子定不会好过。”
赵氏美目中满是惋惜,“可婉儿和宋家公子感情那般好……”
“我与宋公子有缘无分。”沈靖婉垂下眼,面容沉静。
“你也别太难过,你岁数还小,家世模样又顶好,定能找到一个比宋宣要好的夫君。”赵氏起身,走到沈靖婉面前握住她的手,爱怜道。
沈靖婉也站起身,笑道:“多谢伯母。”
“好孩子。”赵氏浅笑着拍了拍她的手,转身对方氏道:“时候不早了,我要回去看着晴儿那丫头,省的她又为了那世子偷偷溜出去。”
“路上小心些。”方氏和沈靖婉送她到学士府大门口。
屋外起了风,赵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,又对沈靖婉道:“婉儿若在家无事,就到将军府来坐坐,也帮我劝劝你晴儿妹妹。”
“我走了。”赵氏又朝方氏点点头,领着身后的丫鬟上了马车,便走了。
这日一大早沈府前院便准备好了马车。方氏和沈靖婉用完早饭,边往前院走方氏边叮嘱道:“去了法华寺,你先去上香,然后再替娘把这些香油钱捐给方丈。一路上小心些,上了香就早些回来,今日去寺里的人多,仔细别被人冲撞了。”
“知道了,娘。”沈靖婉在马车旁回身站定,见方氏握住手帕捂着嘴低低咳嗽,忙道:“外面风大,娘,你快回去歇着吧。”朝一旁的海棠和秋荷招招手,“快送夫人回房。”
“娘无事,你快走吧,别误了时辰。”方氏看着沈靖婉上了马车,才转身领着众丫鬟回了后院。
“等了多久?好不容易等到我爹出门,我娘带我哥去相看姑娘,我才偷偷溜出来的。”将军府侧门的巷子口,白晴掀开帘子上了马车,急匆匆道。
沈靖婉正倚着迎枕看书,闻言放下手里的书卷,“好端端的,你娘带你哥相看什么姑娘?”
“给我找嫂嫂呢。我哥哥都二十了,平京城中像他这么大的男子早就成亲生子了,他却连亲事都没定下来。他又常年在漠北,难得回来一次,再不把亲事定下来,等下次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。”白晴伸伸腰倚到沈靖婉身旁,身下的马车骨碌骨碌转动起来。
马车转动,带动车帘被冷风掀起一角,寒气浸了进来。碧巧从隔间拿出两个小巧精致的手炉,递给两人。
沈靖婉接过一个手炉拢入袖中,低头想了想,慢慢开口,“你们家除了你和你哥哥,再无别的兄弟姐妹。你哥哥在漠北已经历练了好几年,现下又立了军功,不如让他回来,凭着军功在平京城谋个好的职位,再给你找个嫂嫂,一家人在一起,岂不很好?”
“你怎么和我娘说的一样?”白晴抱着手炉,吃惊的看着沈靖婉,“不过我哥哥可听不进去,他心里只有他那群战场上的兄弟。”
“你也帮你娘多劝劝你哥哥,还是让他尽早回来的好。”她没有哥哥,小时候经常是白彦带着她和白晴玩耍,两家亲厚,白彦就如她的亲哥哥般,她不愿再听见白彦战死的消息。
“你今天怎么了?老让我哥哥回来干什么?”白晴歪歪头,疑惑问道。
“为了你好,你想想,你哥哥要是回来了,你娘天天催着他给你找嫂嫂,不就没空管你了。”沈靖婉笑眯眯看着她,心底回忆了下,白彦战死大概是明年中秋前后,正好在太子薨,几位皇子争夺帝位之前。
“对呀,我怎么没想到。”白晴眼睛一亮,开心地笑了起来,“回去我就缠着我娘不许哥哥去漠北了。”
马车一路行驶,很快就到了翠山的半山腰。刚在法华寺门口停稳,白晴便急忙下了马车,道:“你先去上香,我等会儿就去找你。”
“你去哪儿……翠容,快跟着晴姑娘。”沈靖婉从马车上下来,晴儿没有带丫鬟,怕她出事,急忙吩咐翠容。
“是,小姐。”翠容赶紧追着白晴去了。
她们来的早,寺里还没有多少人。和碧巧进到正殿,点了三炷香,向着威严庄重的佛像跪下,沈靖婉摸摸颈上的玉牌闭上眼,内心虔诚无比。她感激上苍,不论是天上的哪位神佛让她得以重活一世,她必定会好好的活,不会让上一世的那些错误延续,再重蹈覆辙。
上过香,又向住持捐了香油钱,寺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,还没看见白晴和翠容的踪影。问过前殿的小师傅,往后院寻了过去。
法华寺倚山而建,风景优美,时不时便有夫人小姐携着家眷来这里住上几日,后院整理的甚是干净清幽,寻常人难能踏进一步。
沈靖婉和碧巧在后院找了半晌,都没看见白晴和翠容。因着是在半山腰,要比山下冷,寒风也要凌冽一些。虽然围着狐裘披风,手里又抱着手炉,但沈靖婉白瓷似的脸仍然被寒风吹得红了。
碧巧看了心疼,正好走到了一个禅房的廊下。这禅房位置颇好,正好把寒风都挡住了。碧巧见四周僻静,便道:“小姐,这后院路径曲折,范围又大,说不定我们和晴姑娘在哪里错过了,不如你在这廊下歇一歇,我再去找几个小师傅问问。”
“也好。”沈靖婉点点头,她的身子骨刚好,在后院中顶着寒风转了许久,是有些吃不消。
“小姐,我很快就回来。”碧巧掏出手帕垫在廊下长椅上,扶她家小姐坐下,然后便离开了。
沈靖婉拢着双手抱着手炉眺望廊外,对面不远便是苍凉的山峦,山峦间竹林树木高低有错,虽树叶都已掉光了,但等到明年春日便会重新绽放嫩叶,到时树木葱茏,山峦叠翠,此间风景甚好。
她上一世嫁给宋宣后极少出府,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那般美景,想了想,真是十分怀念,不由想着等到了明年春日,要和她娘还有靖柔靖庭一起到这寺里来住上几日。
“婉儿妹妹。”正寻思着,一个清越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。
沈靖婉转头,就见来人一袭青色长袍,身姿挺拔清隽,面孔和声音她熟悉至极,是她上一世的夫君,宋宣。
宋宣目光复杂的看着她,走了几步到她面前站定,“婉儿妹妹,我这些日子日日去沈府想要见你,但都被拦在门外。我猜你今日会来上香,便来这里等你。”
“宋公子。”沈靖婉看着对面这个曾让她欢喜,又让她心如死灰的人,朝他淡淡点头。
竟连称呼都变了。宋宣心中慌乱,面色露出激动神色,“婉儿妹妹,你告诉我为何要退婚?是不是沈大人和沈夫人,他们知道了当年我娘的事,一时生气,就让你和我退婚?这不是你的主意。”说着,便上前想要握住沈靖婉的手。
“宋公子,请自重。”沈靖婉蹙眉,起身后退了几步。
宋宣愣在原地,“婉儿……”
沈靖婉直直看着他,不带一丝情意,“宋公子,退婚不仅是我爹和我娘的主意,也是我的主意。”
“为何?”宋宣一惊,不可置信的看着她,忽而想到什么,急急道:“你莫不是还在为那日岸边的事生气?婉儿,那日是我不对,我不应该因为云烟表妹把你留在那里。”
“只是婉儿,你听我解释。那日我本来想送云烟表妹回了家就去找你,可是她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咳嗽不止。这样的天气落了水是大事,若不请大夫看怕是会落下病根。你也知道云烟表妹是庶出,她在我姨母家被忽视欺负惯了,他们又怎会去给她请大夫?她那屋里又只有一个不懂事的小丫鬟,放她一人我着实不放心,只好等大夫来了才离开。”
“我不知道竟会突然下雨,害你淋了雨又生了那样一场大病。婉儿,你不知道我听说你生了病有多着急,恨不能生病的是我自己。我去沈府看你,门房不让我进,写给你的信也没有回音,我急的几天几夜都没有睡好。若知道会害你生病,我定不会把你一人留下。婉儿,对我来说,这世上什么人都没有你重要。”
沈靖婉讽刺的听他说完,上一世她便是听了他的这些话,所有的委屈怨言都烟消云散,欢欢喜喜原谅了他。她那时可真天真,天真的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。等到真的出现抉择,她便成了第一个被抛下的人。
“宋公子,我并不是为那日的事生气。只是生病的这几日,我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。沈家和宋家的婚约,是宋夫人在场同意的。可离成亲不过还有几个月的时间,宋夫人竟然想瞒着我们沈家解除婚约然后和左相府订亲。我当时心软没有让我爹我娘知道,现在终于明白过来。”
沈靖婉掸落飘到身上的枯叶,抬头看向宋宣,面容沉静疏离,“我们沈家虽不是皇亲国戚,却也是朝廷重臣,深受皇上看重。我身为沈家的女儿,怎能容忍爹娘受这样的屈辱?!”
宋宣愣愣看着她,他和婉儿从小青梅竹马,这十来年来婉儿何曾这样对他说过话?以前就算她生气,言语间也未曾这样冷淡疏离,就好像她是真的打定了主意和他退婚,没有半分回转的余地。
心中一阵铺天盖地的慌乱,宋宣上前攥住沈靖婉手臂,生怕他若攥不住,婉儿便真的要离他而去。
“婉儿,我娘的事是她做错了,我让她去你家向你爹你娘赔罪可好?你家要如何才能消了这口气?只要不退婚,什么都可以。”
手臂被攥的生疼,用了大力才挣开,沈靖婉后退几步靠着身后的廊栏,蹙眉扬声道:“宋公子,我们沈家一向言出必行,既已退婚,便再无重修于好的可能。宋公子还是请回吧,若是被人瞧见我们在一起,怕是要说闲话,对你我都不好。”
宋宣双手无力垂落,面上惊愕难过,薄唇轻抖,“婉儿,我……”
话未说完,禅房对面便走过来四五个身影,当先碧巧和翠容朝他们急急奔了过来,高声叫道:“小姐。”
“婉儿,我不信,我不信你竟会这般对我。”见来了人,宋宣颤抖着手,咬牙后退两步,才转身失魂落魄地走了。
“小姐,宋公子有没有对你如何?”碧巧和翠容赶到小姐身边,看着宋宣的背影,焦急问道。
出门前夫人特地向她们交代,不能让闲杂人等靠近小姐身边,特别是宋公子。他们两家已经退了婚,若是宋公子再对她们家小姐纠缠,她们小姐还要不要嫁人了?
“没事。”沈靖婉摇摇头。白晴和白彦跟在后面过来,白晴皱眉问:“宋宣来纠缠你了?”
“只是和他把一些事情讲清楚了。”沈靖婉抬头朝白彦笑了笑,“白大哥。”又转头看白晴,“你急急忙忙跑哪里去了?怎会和你哥哥在一起?”
“我来找人,谁知道会碰上他。”白晴生气瞪着白彦,气呼呼道:“不好好和娘去相看我未来的嫂嫂,竟然敢半路上偷偷溜出来,看回去娘不狠狠罚你。”
“还好意思说我。”白彦气笑了,伸出手指弹了弹白晴脑门,“娘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去找薛崇,你倒好,趁着爹娘都不在家,跟着婉儿偷跑出来。娘回家找不到你,看她不再把你关个十天半个月。”
“原来你求着跟我来这寺里,是要找庆王府世子?”这对兄妹一见面就斗嘴,沈靖婉笑盈盈问白晴。
“是啊,谁知道世子人没找到,竟然先碰见我哥哥。”白晴悻悻的,瞪她哥哥,“你不是说要带我来见薛崇,人呢?”
“啧啧,我可先说清楚,你想见人家,人家可不见得愿意见你。”白彦朝后面的禅房指了指,“人就在里面。”
原来这禅房里一直都有人?沈靖婉一惊,就听“吱呀”一声,禅房门被打开了。
“记得。可那和婉儿要退婚有什么关系?”沈旬不解的看着他家夫人,他怎么会不记得,就因为那个先生的一番话,还有那块玉牌,他家夫人白白送了人家一百两银子。
他一直以来都不相信那些卜卦之说,不过都是一些用来招摇撞骗的手段。可他不信,他家夫人却是信的很,随手救的一个先生的话都信了,这一信还是十几年,还把前些日子婉儿醒过来的功劳都归到那个先生送的玉牌上。
说起来那块玉牌,既不是法华寺高僧开过光的,又不是什么贵重玉石制的,普通的在大街上随手就能买一大把,可他家夫人还当宝贝似的放着。
“婉儿说她生病那几日做了一个奇怪的梦,梦到她嫁入宋家没几年,宋宣便娶了妾室。”
方氏想着那日那位先生离开时说的话,他说小姐是有缘之人,玉牌能保平安,把玉牌戴在身上,危难时,或许有一线生机。又说小姐命格有些特殊,嫁娶时,恐会有些波折,嫁对了人,这一世当富贵无忧,若嫁错了,怕是会悲痛而终。切记,切莫把终身托付错了人。
“那几日我刚把玉牌寻出来,婉儿怕是因了这玉牌才做这梦的。老爷,我想着那些话,婉儿是不是不应该嫁进宋家,万一……万一托付错了人怎么办?”方氏转身,忧思重重道。
“夫人,不过是一些梦罢了,和那玉牌有什么相干?又何必这样当真。宋宣的人品我信得过,他绝不会辜负婉儿。”沈旬哭笑不得正要反驳,突然想起自家女儿,略迟疑道:“……婉儿要退婚,不会就是因为这荒唐的梦?”
方氏点了点头,沈旬觉得自己的额角隐隐作痛起来。
“夫人呐,这从古至今,哪里有把梦当真的。那一块小小的玉牌再灵验,不过保保平安罢了,还能让人预见以后发生的事情?若真有这种宝贝,为何我们,就连当今皇上,都从未听说?还有那先生,当真卜卦这般厉害,还会被人打伤,需要夫人你救?不过是故弄玄虚,骗银子罢了。”
沈旬叹了口气,忽的拧起眉头,“婉儿一向不信那些鬼神之说,现在怎会突然相信这种荒唐的事情?”
“为何?还不是因为你那未来女婿的好母亲。”方氏面色忽的转冷,隐着怒意道。
沈旬疑惑,“夫人何出此言?”
方氏冷着脸把婉儿告诉她的话,说了一遍。
“什么?”沈旬听完,面色铁青,“宋夫人竟背着我们做出这等事?!”
方氏点头,眼中酸涩,掏出帕子垂泪,“婉儿这傻丫头,为了宋宣竟然瞒着我们,要不是做了这梦,怕是到了成亲也不会告诉我们……”
“宋家……宋家简直是欺人太甚!”沈旬气的手抖,平日里温和端正的面庞布满怒容。
婉儿和宋宣那小子自小相识,若要论起来,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。两个孩子感情好,两家也般配,婉儿十岁那年,宋尚书便说着想两家结亲,他看着两个孩子还小,便和宋尚书商量等两人再大一些。当时宋夫人也在旁边,她也是答应的。两家人商量好等婉儿到了十三岁就订亲,满了十六便出嫁,谁料到离成亲不过几个月的时间,宋夫人竟然背地里想着和他们家解除婚约!
“宋夫人这是嫌我们沈家配不上他们宋家?若不想遵守约定,大可以正大光明地提出来,我们沈家也不会纠缠,何苦背地里做这种事,当我们沈家是什么?当我们家婉儿是什么?”
沈旬怒极,他好歹也是内阁大学士,在皇上面前也能说上话,怎能容人这么欺负他们家?!
“德全,你让人去库房问问宋家送过来的礼单都清点完了没有,清点完了立刻派人送回宋家!再告诉宋家的人,我们家婉儿比不了左相府的四小姐,没有一个在庆王府做王妃的姑姑,高攀不上他们家公子!”沈旬朝门外怒气冲冲地吩咐。
“是,老爷。”全叔一直候在书房门口,听到了老爷和夫人的谈话,当下不再迟疑,领了命匆匆去了。
“夫人先回房,婉儿这事,我会处理好的。夫人的身子还未大好,切莫太过担忧了。”沈旬怒气未消,见方氏垂泪,急忙敛了怒容,柔声安抚夫人道。
“依老爷的。只是婉儿对宋宣一往情深。虽然她现在要退婚,但若宋宣对她甜言几句,我怕婉儿软了心又会反悔。”方氏收起帕子,担忧道。
“夫人放心,我会告诫婉儿。”沈旬送方氏到书房门口,吩咐候在门外的海棠和秋荷,“送夫人回房。”
站在门口见方氏走远了,沈旬沉下面色,吩咐小厮,“万福,去把大小姐叫过来!”
沈靖婉到书房的时候,沈旬沉着脸正在书案上练字。
“爹。”沈靖婉行礼,轻轻叫了一声。
看见女儿,沈旬把毛笔一扔,绷着脸开口,“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?”
沈靖婉微微低下头,“为了和宋家的亲事。”
她知道她娘定会把事情告诉她爹,在来书房的路上也已经听说了她爹让人去宋家退亲的消息。
“一个多月前你就知道了宋夫人想给宋宣另外结亲的事情,当时回来不告诉我们,竟然瞒到了现在!”沈旬怒气冲冲,瞪着女儿斥责道。
“爹……女儿是因为对宋宣爱慕的很,怕跟你们说了,你们不让女儿嫁给他……”沈靖婉眨眨眼睛,眼中很快泛起泪光,嗫嗫道,“生病那几日做的梦,让女儿想起了这件事,心中实在不安,才告诉了娘……”
“那现在,你是真心想和宋宣退婚?不会宋宣到你面前说几句软话,你便又会反悔?”沈旬声音软了下来,他疼爱这个女儿,从小便不舍得女儿伤心难过,现下见了女儿的眼泪,再大的怒火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。
“真心的。”沈靖婉点头,眼中泪水盈眶,目光却越发的坚定,“女儿绝不会后悔。”
“爹不是怪你,爹只是厌恶宋家,竟然背着我们家做出这种事。”沈旬缓了面色,上前轻轻拍拍女儿的肩背,柔声道。
“爹……”沈靖婉扑进沈旬怀里,眼泪一下决堤,模糊了视线。
从小她的爹爱她宠她,做错了事也舍不得骂她,把力所能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。即使在流放去岭南时,最为担心的也仍是她孤身一人在平京城会受欺负。
想起她爹会在流放途中病重去世,她不仅一点办法都没有,反而被宋宣隐瞒着直到最后才知晓,她的眼泪就止也止不住。
“婉儿快别哭了,你一哭爹的心都疼了。”见女儿越哭越厉害,沈旬慌了神,急忙哄道:“那宋宣有什么好的,他哪里配得上我家婉儿。平京城比他出类拔萃的世家公子不计其数,爹明日就给你找个更好的。”
“爹,女儿不想嫁人,想一直陪在你们身边。”沈靖婉泪眼朦胧,哽咽说道。
“说什么傻话,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。”沈旬好笑的看着女儿,心软的不行,“我家婉儿年纪还小,长得又好看,不愁嫁不出去。爹慢慢给你挑,一定能挑到一个满意的。”
“嗯。”沈靖婉擦干眼泪,她还有要紧事说,“爹,女儿忘了告诉娘,女儿在梦中还梦到咱们家衰落了……”
她爹太刚直不阿,对看不惯的经常在朝堂上怒声直斥,这是她家衰落的祸根,她须得提醒她爹谨言慎行,不能让人寻到错处。
“噩梦罢了,别害怕,等会儿爹就让人递牌子去宫里请太医,让太医再来给你瞧瞧。”沈旬不以为意,牵着女儿在书案旁的圈椅上坐下,看着女儿病了这些时日清瘦了许多的小脸,想到是宋宣害的他女儿大病的这一场,对宋家更是恼怒,以往对宋宣的好印象也全部消失殆尽。
沈靖婉蹙眉,她爹现在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,皇上看重他,太子敬重他,说他们学士府会衰落,莫说她爹,就是前世的她,怕是也不会相信,她只能旁敲侧击。
“虽是噩梦,但是爹,您生性耿直,在朝堂上一向直言不讳,敢进谏言,因着皇上的看重,咱们家才有如今的尊贵荣宠。”
“可古往今来,皇上的心思最为难测,咱们家的荣宠,又不知招了多少人的眼红。万一有那心怀叵测之人,寻了爹您的错处,大做文章,咱们家还能如今日这般吗?”
沈旬惊异的看着女儿,以往女儿从不会关心他这些朝堂上的事,这病了一场,怎突然关心起这些来?
沈旬含笑正要打趣,看见女儿的神色,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,一怔,想了想,也认真道:“婉儿莫担忧,爹自认顶天立地,坦坦荡荡,一言一行,皆为社稷。莫说无错,就算有错,皇上和太子也会明察秋毫,不致被人蒙蔽了去。”
沈靖婉忧虑地看着她爹,当今皇上圣明,太子仁厚,若这两人在位,他们家必不会遭人诬陷以至衰落。
可惜,就在明年的端午宫宴上,一向身体康健的皇上多饮了两杯又受了风寒,竟一病不起,没多久便驾崩了,太子得了帝位不过半年,却在一次外出骑猎时意外摔下马伤到了头,伤重医治无果,几日内也薨了。
一时帝位空悬,母家势力极大的二皇子三皇子成了炙手可热的皇位人选,斗得天翻地覆,谁也没想到最后登上帝王之位的人,却是那位远在漠北,寂寂无闻的四皇子。
那人见了方氏也颇为意外,上前拜见后说自己一直云游四海,以算卦为生,见方氏怀里的小靖婉烂漫可爱,为了感谢方氏当年救命之恩,要给小靖婉算上一卦。
沈旬不信这些,方氏却想起那人说过的话,抱着小靖婉到了那人面前。
哪知见了那人,小靖婉却突然伸出小手直直伸向他的脖子,攥住他脖子上的玉牌便不松手,方氏和沈旬吃了一惊,那人惊讶过后却是笑了笑,取下玉牌便送给了小靖婉。
方氏见推辞不过,只好让丫鬟取了些银子谢他,那人留下了一番话,然后便离开了。
“你可不要小看这块玉牌。前几日你病了,要不是这块玉牌,你怕是没那么快就好转。”方氏伸手抚了抚玉牌,面上神色有些凝重。
那日女儿高烧不退,请了好几个大夫,就是太医来了,一开始也束手无策。她着急焦心时,突然想起女儿两岁时那位先生送的玉牌。
因了那位先生离开时的那番话,这玉牌一直被她妥善保管,于是急忙让丫鬟去屋里寻了玉牌出来,戴到女儿脖子上。过了两日,女儿果然渐渐好转了。
“那位先生很有几分神通,这玉牌想来也不是寻常物件,只是这玉牌看着着实有些普通,你必是不爱戴,怕你随手丢了,见你醒了,娘便取了回来。”方氏把那日的情形说了一遍,又认真叮嘱道,“你最近总做噩梦,这玉牌戴在身上或许有用。可不许乱丢,听见没?”
方氏爱怜地抚抚女儿脸颊,这是她和沈旬成亲后的第一个孩子,沈旬疼女儿,给她从小用的穿的俱是最好的,这个女儿被他们养的娇贵的很,不起眼的物件根本入不了她的眼。五岁那年曾把玉牌给她戴在身上,结果在院子里玩了会儿就被她给丢了,全府上下找了好久才在花树丛里找到,从此再不敢把玉牌给她。
“翠容,青竹,你们看好大小姐。”方氏不放心,又叮嘱了一遍跟在沈靖婉身边的丫鬟。
“是,夫人。”两个丫鬟道。
“娘,姐姐。”门口帘子掀开,沈靖庭带着几个小厮从门外跑了进来。
“怎么才来,你姐姐都来好一会儿了。”方氏摸摸儿子的头,笑着问道,“靖柔呢,怎么没和你一起来?”
“娘。”方氏话音刚落,沈靖柔气呼呼地进来了。
“怎么了这是?”方氏亲昵地刮刮小女儿鼻尖,“嘴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。”
“你问他。”沈靖柔生气指着沈靖庭,“他的旺财把我的小花给咬伤了。”
沈靖庭撇撇嘴,“要不是你的那只蠢鹦鹉骂我的旺财,旺财才不会咬它。蠢鹦鹉叫什么小花,名字真难听。”
“哼,你的蠢狗还叫旺财,名字更难听。”沈靖柔一双大眼睛气鼓鼓瞪着沈靖庭。
十岁的小姑娘小少年伶伶俐俐站在面前,相似的面容表情灵动,沈靖婉攥紧颈中的玉牌,想起梦中的一切,鼻子猛地一酸,眼泪差点夺眶而出。
“真是两个小祖宗,一大早就拌嘴。”方氏头疼地按按眉角,这两个孩子当年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就没有消停过,折腾的她没少吃苦头,等到生下来了更是没一日安宁,从会说话了到现在,只要两人凑在一起就吵嘴。
“快管管你弟弟妹妹。”方氏无奈的看向大女儿,说道。
沈靖婉低着头强忍住眼中的泪,伸手把两个人揽进怀里,扬起嘴角,眉眼弯弯,“我就喜欢看他们吵嘴。”
沈靖庭和沈靖柔莫名对视一眼,沈靖柔伸手摸摸沈靖婉的额头,“姐姐,你不会是又生病了吧?”
她以前和沈靖庭拌嘴,姐姐都是头疼的让丫鬟下人分开他们,何曾这样对他们笑眯眯的。
“没有,姐姐早就好了。”沈靖婉笑盈盈搂着两个孩子,低头在他们额头上用力亲了两口。
“呀,姐姐我都多大了!”沈靖庭猛地从沈靖婉怀里跳出来,脸涨的通红。
“害什么羞,你再大也是我弟弟。”沈靖婉眨眨眼,搂着沈靖柔笑倒在方氏身上。
“行了行了,别闹了,都饿不饿,还吃不吃饭了?”方氏笑地看着几个孩子胡闹,转头吩咐身边的大丫鬟海棠,“让厨房传饭。”
方氏和沈旬成亲二十余年,夫妻一直恩爱有加,沈旬没有纳别的姬妾。平日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,一家人都是在方氏的院子里一起吃饭。
沈靖庭和沈靖柔虽然爱拌嘴,但都是学士府的少爷小姐,吃饭的规矩也是有的,安安静静吃完饭,两人的伴读小厮和丫鬟已经在门外候着了。
庄朝自建立以来,国力日渐昌盛,民风也越来越开化,男子女子皆可入学读书,各县府都设有男子学堂和女子学堂。女子虽不像男子可以参加科举入朝为官,但许多家里有余钱的,也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学堂上两年学,不求才名,只求能识字罢了。
方氏理了理儿子衣衫,“去吧,好好跟先生学,别你爹晚上考你的时候回答不出,他又要罚你了。”又摸摸小女儿头发,“下了学早些回来,娘让厨房做几个你爱吃的菜。”然后又嘱咐一遍小厮丫鬟,看着他们出了门。
“昨天下面的铺子送过来几匹新布料,你看看喜不喜欢,要入冬了,娘让人给你做几身新衣裳。”送两个孩子走了,方氏拉着沈靖婉的手,说道。
“娘挑就好。”沈靖婉心不在焉,勉力笑了笑,“娘,我昨晚没睡好,想回去歇息了。”
“那就回吧,你身体刚好,是需要好好休息休息。”方氏忧心摸摸女儿脸颊,“娘让厨房准备安神汤,晚上送过去你喝。”
“嗯。”沈靖婉点点头,领着丫鬟回了自己院子。
回到院子,一回屋,沈靖婉就挥退了身边的丫鬟,急忙坐到梳妆镜前,摘下了颈上的玉牌。
这块玉牌,她实在太熟悉了,是她上一世成亲那日,她娘送给她的。
她记得成亲那日,她娘来她的闺房亲手把玉牌系到她脖子上,跟她说了许多嘱咐的话。说了玉牌保平安,似乎还说了这玉牌的来历,只是她没有听,当时的她满心满意都是即将要嫁给宋宣的娇羞和欢喜。
她的爹是内阁大学士,文采卓绝,一身傲骨,昔年更是有天下第一才子的美誉,皇上爱才,对她爹更是赏识和器重,彼时学士府圣宠正盛。
她的夫君是尚书府公子,自小聪明伶俐,文采出众,十岁才名便闻名整个平京城,样貌更是芝兰玉树,俊逸非凡。
她爹宠她,她夫君爱她,她是天之骄女,是平京城中所有王孙世家小姐们的羡慕对象,她何须玉牌来保平安?
更何况还是这样一块四四方方,雕工和用料都极其普通的白玉牌。
嫁进尚书府后,这块玉牌就被她锁进了柜子里。
直到学士府衰落,她娘因病过世,她爹和弟弟妹妹流放岭南,她在尚书府的处境一日比一日艰辛,她从家里带去的陪嫁物品全部被人搜刮了去,只剩这一块式样普通,无人在意的白玉牌。
她开始想起成亲那日她娘说的话,把玉牌时刻戴在身上,她央着她的夫君给她在尚书府那个偏僻的小院中建了一个佛堂,每日从早到晚的祈福祈求平安,不为她自己,只为了她流放在外的爹和她那年纪尚幼的弟弟妹妹。
可是还是太晚了,她的好夫君欺骗了她,她的爹和弟弟妹妹都过世了,她在尚书府残喘度日也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,她吐出了鲜血,滴落在玉牌上。恍惚间,玉牌泛起了微光,又很快消失。
然后,她就回到了现在,回到了这花儿般的十五岁。
是这块玉牌带她回来的。沈靖婉咬唇,攥紧手里的玉牌。
“小姐。”屋外几个丫鬟互相推搡,碧巧犹犹豫豫进来,“宋公子又来了,正在前院。”
前几日宋公子惹她们家小姐生气了,这几日每日都来府里道歉,她们家小姐不仅不见,还不许她们这些丫鬟替宋公子传话。虽然是宋公子做错了事,可明年开了春宋公子就要和小姐成亲了,就要成她们家的姑爷,两个人一直生气不见面,总不太好。
“不见。”沈靖婉小心翼翼把玉牌挂回颈上,既然让她重来一次,那有些错误便不会再犯。
第一个错误便是这尚书府公子宋宣,她未来的夫君。
“我要和他退婚。”她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,眼神坚定,斩钉截铁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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